教授的时间

毋庸讳言，我平素很怕开会。尤其头疼的是，听那些尽是些套话、空话、假话、大话的报告，浪费时间不说，还真是一种精神折磨，叫人难以忍受。自然，也有不少报告是很精彩的，既令人振奋，又是一种难得的享受。前不久，我有幸听到北京大学一位知名女教授作的《中国加入WTO的形势和面临的机遇》的报告，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得益匪浅、值得久久回味的报告。假如不是考虑到女教授的时间宝贵，与会者恨不能将报告延长几个小时，让她继续讲下去。说实在的，在我走出大学校门三十多年之后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生动、解渴的专题报告。

那天，女教授的报告从下午两点开始，她一上讲台就预告，她的报告为三小时。当她的报告在“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以后，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事业将更加灿烂辉煌”声中结束，全场响起热烈的、经久不息的掌声之时，我抬腕一看表，恰好是五点整。我惊讶极了！她何以将报告的时间控制得这般准，简直是分秒不差呢！在连续三个小时间的演讲中，她没有打一个嗑白，也没有一句废话，可以说是妙语如珠，一气呵成。这中间，我几次想去厕所方便一下，竟找不到一个舍得离座的间隙。她的报告实在是太吸引了。最令人钦佩的是她在报告中引用了大量国内外的统计数据，每个数据都精确到小数点后的两位数。一个68岁的人，能将那么多数据记得滚瓜烂熟，这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。而她所引用的，还并非尽是些死数据。而大都是截至上个月的最新统计资料。因此，原本是枯燥无味的数字，经她对比或举例应用，就觉得特别新鲜有味，发人深省。女教授不仅没有讲稿（连一张资料卡片都没有带），而且是站着演讲，还要像课堂教学一样，不时向我们演示板书……三个小时讲下来，她该有多累，便是可想而知的了。

按常理，报告会的主办者是应该请女教授吃了晚餐后再送她回北大的，但她说今天有三场演讲，上下午各一场，晚上还安排了一场，必须立即赶回去。其实，即便她晚上没有讲课的任务，主办者也不好意思因宴请而再占用她的宝贵时间了。因为她在报告中举了这样一个实例：一次，她应邀到某省会城市作报告，飞抵该市时已是晚间七点多钟，晚餐自然就在飞机上解决了。但住进宾馆后，主人却非要她去出席由市领导出面举行的欢迎宴会，她反复婉谢，也无济于事。结果，晚宴持续到午夜才结束，而在相当丰盛的宴席上，她只是勉强喝了一小碗稀粥。回到宾馆，洗洗弄弄，凌晨一点才得以休息。第二天上午作完报告，本当乘中午的航班返京，但因遇沙尘暴，北京来的航班由上午抵达改为下午抵达，返航的时间就要推迟到傍晚方能起飞，而她晚上还有一堂课，必须在下午赶回北京。虽说北京来的班机没有到，但下午另有其他航空公司的几个班机飞赴北京，尚且都没有满员。然而，当她去办理改乘手续时却遭到了拒绝，说你买的是哪个航班的机票就只能乘哪个航班回京，不得更改。晚上，她刚进家门，学校催她去上课的电话就打了进来。放下行装，未有一分钟的喘息，她就赶赴教室讲课去了。一个年近七旬的女教授，如此马不停蹄地工作，其敬业精神实令人感动。可是由于体制等方面的原因，把本该属于她的休息的时间都挤占掉了。我们又不免为此而替她担心：这么个折腾法，对她的健康要造成多大的威胁呀？像她这样的教授，可是国宝级的人才啊！时间就是生命，白白耗费她的一分一秒，岂不就等于是一种犯罪吗？

女教授是在讲到政企分开、打破行业垄断时举此实例的。她说，前些年访美，在洛杉矶机场中转，为了提前在白天抵达目的地，她曾几度改签航班机票，遇到的服务都十分热情、周到。她说这不是因为外国航空公司树立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，而是因为人家有竞争意识。竞争就能提高服务质量，就能出经济效益。在我国加入世贸组织之后，各行各业参与国际大竞争，势必会冲垮许多繁文缛节、陈规陋习，打破行业垄断，促进体制改革的加速和经济效益的增长……当然，这也就会使人才资源能得到更充分的开发和利用，而不会再像以往那样，让她在无端的折腾中白白耗费那么多宝贵的时间了。